《子夜歌》
作者:九月流火
简介:
羲九歌出身高贵,温柔美丽,有一个太子未婚夫,是天界公认的完美神女。然而尽善尽美的皮囊之下,却是一颗疯批心。羲九歌扮演着完美太子妃,不想青梅竹马不及天降,太子爱上了处处不如她的魔界质女常雎。羲九歌像所有疯批女二那样动用家世逼婚,没想到她遇到了一个更疯批的男二。常雎身边的守护竹马黎寒光血洗天宫,篡位自立,陈兵婚礼之外,要杀掉废太子。两疯相遇,看谁更不要命。羲九歌不甘心太子妃之位落空,主动对黎寒光说:“陛下,我们做个交易吧。”她骗了黎寒光,利用他强大的灵力回到过去。彼时,黎寒光作为魔界人质,刚来到天宫。彼时,羲九歌还是名满天下的明净神女。羲九歌打算从源头掐断太子和魔女的爱情故事,顺便杀了此时还很弱小的黎寒光。她却不知,黎寒光也骗了她,他同样穿回来了。·黎寒光生于贫瘠寒冷的魔界,他是玄帝的另一个儿子,命运却和天界太子截然不同。他陪恩人之女常雎到天界为质,为人清冷高洁,不争不抢,却无人知晓他菩提面下的疯狂。他见她第一面时就知道他们是同类,可是,她却站在异母兄长面前,疏离地叫他:“少司幽。”她眼里从未有他,他只好将她注目的人一一杀掉。魔界终年不见天日,他却希望太阳停驻在他身上。
精彩节选:
入夜,万籁寂静,唯余风啸声。九重天高高在上,连风也比凡间大,墨色的云在脚下翻涌奔腾,山呼海啸,有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一位神君的洞府前放着两个狻猊,左面的狻猊昂首抬足,凶狠威风,右面的狻猊闭目垂首,慈悲安然。
两尊石狻猊尽职尽责地镇守着洞府,万年来仿佛没有变化过。但天界的夜漫长而寒冷,连石狻猊也耐不住寂寞,在黑暗中你来我往地说起话来。
左边那只凶猛的狻猊望着天空,问:“那边是什么?”
右狻猊不答,左狻猊又问了好几次,右狻猊被烦的睡不了觉,终于撩开眼皮看了眼。
西方黑云后映出浅金色的祥光,隐约还有华彩在其中穿行。右狻猊只瞥了一眼,就又宠辱不惊地阖上眸子:“昆仑山。”
“昆仑山?凡间最近又有人飞升吗?”
“你每天睁着眼,眼神却不怎么好。”右狻猊闭着眼,慢悠悠道,“没看到云层里还飞着凤凰吗?依我看不是飞升,是有人在举办婚礼。”
“婚礼?”左狻猊听到,十分诧异,“如今北、中两方天帝都生死不明,天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还有谁敢在这个关头办婚礼?”
“能在昆仑山驱动凤凰,除了西王母,就只有那位明净神女了。”
左狻猊不由想起这段时间天界的传闻。他们虽然是石像,但天上寂寞,稍微有些八卦就传得飞快,连他们这些看门的石头也听说了。左狻猊明知道不会有人听到,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明净神女的未婚夫,就是北天宫那位废太子,不是和魔女私奔了吗?”
右狻猊意味深长地摇摇头,讳莫如深道:“玄后说太子是去人间历练了,谁看见玄太子私奔了呢?何况,如今玄帝、玄后都不复存在了,太子是不是和魔族私奔,又有什么要紧。”
左狻猊什么事都要和同伴争个长短,闻言立刻道:“谁说玄帝不复存在,那位不是自立为帝了吗?”
“那怎么能算?”
“怎么不算?如今连中央天庭都被他打下来了,听说前几日,他又往南天去了。说不定,他要成为天界有史以来第一位兼任北、中、南三方天帝的神族呢。”
“他可不是神族。”
“神魔混血,至少有一半算是神族。”左狻猊像是唯恐天下不乱,幸灾乐祸道,“那位全天下通缉同父异母的兄长,明净神女却公然和废太子成婚。等着瞧吧,今日昆仑有的热闹呢。”
此刻昆仑山正灯火通明,仙乐阵阵。一条红色长毯从山阶铺到琼华宫,一直延伸到殿中心华丽庄严的高台。灯火通明,仙娥们漂浮在半空,朝下方洒落灵叶琼花。
花瓣漫天飞舞,众多仙人齐聚一堂,低声谈笑。忽然,门口礼官长长唱道:“明净神女、玄帝太子至。”
众仙停下交谈,齐齐转身看向门口。礼乐声骤然响亮,昆仑山的祥鸟都朝琼华宫飞来,数十只凤凰绕着山顶引吭高歌,尾翎拖出长长的七彩祥光,久久不绝。
苍穹寂静如墨,昆仑山却又是设宴奏乐又是天降祥瑞,西天的异象在黑夜中如灯塔一般,隔着千里之远都能看清。
一团红云出现在宫殿门口,华盖如云,珠光灿璨,绝色仙娥们用凤凰羽扇遮着后面的人影,透过重重团扇,隐约能看到一双璧人。
观礼宾客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明净神女羲九歌和玄帝太子姬少虞了,他们都露出微笑,用最得体的姿态迎接新人。
新人并肩而立,在漫天花瓣中踏过红毯,穿过众多宾客,走向前方高台。先前有羽扇遮挡,现在新人从他们面前经过,观礼仙人才终于看清这对天界最出名的金童玉女。
新郎是玄帝太子姬少虞,新娘是明净神女羲九歌。据说他们两人从小相识,青梅竹马,在长辈乐见其成中订了婚,多年来形影不离,感情和美,堪称天界模范夫妻。
据说明净神女和玄帝太子郎才女貌,男方贵为太子,丰神俊逸,女方出身高贵,温柔体贴,一直是天界宴会上的美谈,就算把话本子里的男女主角抠出来,也不会比他们更完美了。
据说明净神女尽善尽美,尤其难得的是对太子十分深情,这么多年连大声和太子说话都不曾。如今北天宫遭遇大变,太子被同父异母的兄弟篡了位,姬少虞一夜间从贵公子变为阶下囚,但出身名门的未婚妻依然对他不离不弃,践诺和他完婚。如此佳妻,便是最吹毛求疵的神官也挑不出羲九歌哪里不好,实在是能写进天界教科书的完美太子妃。
据说……
如今昆仑众仙亲眼看到羲九歌和姬少虞从面前走过,才知那些据说都是真的,新人比传闻中还要登对养眼。
姬少虞的长相是种少年气的俊俏,哪怕遭逢巨变都没有染上阴霾,眼睛依然温和明亮。他身边的新娘更是极尽耀眼,她一身盛大的红色礼服,长长的拖尾逶迤及地,上面绣着日月云霞、百鸟朝凤,凤凰口中缀着东海明珠,几乎要振翅而飞。顺着凤凰的视线往上,是新娘纤细的脊背、优美的肩膀、雪白的脖颈,和盛大华美的金色发冠。
只可惜发冠上盖着一袭红纱,遮住了新娘的真容。红纱若隐若现,隐约能看出里面的人轮廓柔美,却始终看不清具体长相,两旁宾客不由扼腕。
红纱边缘缀着流苏,新娘的礼服上也缀着众多珠串宝石,可是新娘一路走来,流苏和垂珠竟然纹丝不动,哪怕她登上礼台台阶,身上的装饰都没有晃过。
仙人们暗暗在心里叹服,越发羡慕起抱得美人归的姬少虞。能让一位高贵的神女情深至此,此生无憾啊。
众仙有的羡有的妒,此刻都唯有含笑祝福,琼华宫中气氛越发热烈。眨眼间,两人已经站定,婚礼下一步仪式开始了。
高台正前方主位空悬,旁边坐着九天玄女。九天玄女目光微妙地看着下方新人,她起身,声音中含着妙法,问:“王母闭关,无法亲临,由我代为主婚。姬少虞,羲九歌,皇天后土在上,四海八荒见证,你们二人可愿对着天地起誓,此后结为夫妻,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盖头下的女子没有停顿,立刻便说:“我愿意。”
她说完之后,身边人竟然久久没有接话。热烈的空气一寸寸凝固起来,寂静从高台蔓延,很快笼罩整个大殿。
宾客们保持着微笑,脸上的神情依然得体,但偌大的婚礼再无人说话,唯有礼乐声婉转悠扬。
羲九歌的视线被盖头隔断,身边沉默越久,她的眼神就越冷。但她依然笔直站着,不给姬少虞传音,不催促他快点回答,也不朝旁边看去。他不说话,那她就等,她有的是时间等他开口。
去年她从人间把他和常雎找回来时,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了。那时,天界最尊贵的玄帝太子已做一身凡人打扮,他背着竹篓,曾经只握笔的手却握着锄头,唯有他的眼睛依然如初见一般,清润真诚,宛如孩童。
姬少虞和她说:“九歌,婚约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已经和母亲提起过很多次,是她执意不肯解除。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我真的喜欢她,无法再接受其他女人,若我明知心里有她还和你在一起,也是对你的折辱。九歌,天界想娶你的人有如过江之鲫,没有我,你会找到更好的人。我们的婚约,就算了吧。”
羲九歌看着他,简直无法相信这是她认识了两千年的姬少虞。她忍不住问他:“神魔交战万年,隔着不知多少代的血海深仇,你竟然要为了一个魔女,放弃天界太子的身份?”
“九歌,你不会懂的。”姬少虞看着她,眼神中似乎有悲伤,“你……算了,你就当我疯了吧。神魔之间的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其中纠葛极为深远。即便有仇,那也是祖辈的仇,和我,和她,都没有关系。我身为玄帝太子,自然不能和魔族纠缠不清,所以,我自愿放弃太子之位。父帝有那么多儿子,其实我并不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正好父帝也一直嫌我优柔寡断,既然如此,不妨我主动离开,让北天庭另择明主。”
姬少虞说完,对着羲九歌拱了拱手,提起地上的药草,转身说:“我厌倦了天上那些是是非非,余生只愿和她在人间隐居,过男耕女织的日子。九歌,看在我们青梅竹马两千年的情面上,劳烦你不要将这个地方告诉母后。”
说完,他就背对着羲九歌,往山路深处走去。羲九歌看着他一步步走远,忽然开口:“若你的母亲已经无法再得知你的消息呢?”
姬少虞背影顿住,没有转身,问:“什么意思?”
“以你的神力,你真的以为能瞒过北天宫众多高手,在人界安然无恙地隐居十一年吗?这十一年,玄帝玄后没有派人来找你,并非你的障眼法多么高明,而是他们已自顾不暇。”
姬少虞终于回过头,眼睛再度恢复了天界太子的锐利:“父帝母后到底怎么了?”
这才是她认识的玄帝太子,羲九歌心中稍感安慰,说:“你和常雎私奔后,玄后苦苦瞒了一个月,还是被玄帝发现。玄帝大怒,下令将你抓回来重罚。北天宫为了找你乱成一团,不留神被黎寒光钻了空子。玄帝被他暗算,失去法力,和玄后一起囚在阿毗牢狱中,已十一年没有消息了。我也不知,玄帝玄后如今是死是活。”
姬少虞越听眼睛瞪得越大,羲九歌的话他每一个字都明白,但合起来后,他就完全无法理解:“你是说,黎寒光?”
“差点忘了,现在该叫他帝寒光了。”羲九歌没什么感情地说道,“十一年前,黄帝得知玄帝被囚、黎寒光自立为帝后大怒,兴兵平叛。黎寒光和黄帝打了十年,去年终于分出胜负。黎寒光攻入中央天宫,屠杀中天庭无数神族高手,夺走黄帝玺,连黄帝也被他打成重伤。拥有帝玺者可号令天宫,现在,黎寒光是名义上的北、中两方天帝了,他加尊号帝,改名帝寒光。我离开昆仑前,听闻他已往南方赤帝的领域而去,他被困于南方战场,想来一年半载回不来,这是最好的营救玄帝、玄后的机会了。你真的要弃父母于不顾,而和一个魔女在人间隐居吗?”
姬少虞仔细看羲九歌的神色,涉及玄帝、黄帝两方天帝,这么大的事,羲九歌应该不会拿来开玩笑。可是,黎寒光不过是常雎身边一条狗,身份卑贱,懦弱无能,见了谁都退避三舍,在天界时姬少虞连正眼都没看过他。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打败父亲、曾祖,单挑北天庭、中天庭两方高手呢?
姬少虞还是无法理解,问:“他不过是陪着常雎来天庭为质的小小魔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羲九歌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姬少虞从小被天界众人捧在手心,有些时候实在太天真了。她说:“你和我青梅竹马,他和常雎亦是青梅竹马。你带着常雎私奔,我感念往年的情谊,一直不忍指责玄宫,但他一无所有,有什么可顾忌的呢?何况,谁说他只是一个魔族,他虽是私生子,但生父却是玄帝。你将来见了他,还要叫他一声弟弟。”
最后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姬少虞终于放弃莫名其妙的隐居念头,答应随羲九歌回昆仑。羲九歌的兄长是西方白帝,黎寒光,或者说帝寒光在天界大肆屠杀,没有任何人能独善其身,西方白帝必然是要管一管的。
羲九歌可以帮姬少虞起兵,但条件是,姬少虞要履行婚约,和她完婚。
这才有了今日这桩盛大,却又空旷的婚礼。
姬少虞沉默,羲九歌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不屑于去催促。
她是天界最完美的明净神女,降生以来无一事不好、无一刻不美。她是太阳神母之女,所有人都猜测她有没有继承羲和的强大,所以她尤擅火系法术,论起火攻放眼天界无一敌手;她是昆仑西王母唯一的弟子,所以仙术也学得极好,昆仑任何比赛,有她参加,第一就绝不会写其他人的名字;她还是白帝的妹妹、玄帝太子的未婚妻,所以她在天界美名远播,任何时候都不会被人看到不符合帝姬仪态的模样。
但是,她的未婚夫却带着一个魔女私奔了。羲九歌不能忍受自己的人生中出现这么大的污点,她能带着姬少虞回来,就一定能让他心甘情愿说出这句“我愿意”。
玄帝太子久久不语,明净神女也不为所动,婚礼上的气氛越来越尴尬。就在礼官想要说些什么圆场的时候,姬少虞终于动了:“我……”
他张口,在他刚刚发出声音的同时,琼华宫外也传来一道女子的清斥:“少虞。”
所有人再度怔住,这次,宾客连脸上的微笑都维持不住了,纷纷回身,看向后方。
大殿门口,站着一位娇小玲珑的女子。在场宾客各个深衣广袖,连两边洒花瓣的仙娥也穿着飘逸的长袖衣裙,而门外女子却穿着一身贴身劲装,黑色衣料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窈窕婀娜的曲线。
众人看到她大哗,不住交头接耳:“今日是明净神女的婚礼,这么大的事,昆仑怎么让一个魔族混进来了?”
“不知道。她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黑衣女子跨入大殿,两边的宾客也不由自主朝后让了一步,中间空出长长一条路,一直延伸到婚礼高台。姬少虞已忘了他刚才要说什么,正回过头,又惊又诧地看着她。
魔界送往天庭的质女常雎于十二年前莫名失踪,说是失踪,其实消息灵通些的神族都知道,常雎并不是下落不明,而是和玄帝太子私奔了。但是紧接着北天界就爆发战乱,众人忙着围剿黎寒光,没人还记得常雎和姬少虞,他们两人这才在人间逍遥了十一年。
但是,此刻常雎现身明净神女的婚礼现场,前玄帝太子姬少虞还露出这种表情,无疑在所有人面前坐实了曾经的传闻。
宾客们面面相觑,默契地吞下声音,静静看起戏来。
这方盖头不止限制神识,似乎连羲九歌的感官也削弱了,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羲九歌才知道,常雎竟然混入昆仑了。
羲九歌现在已无暇计较昆仑的防守哪里出了纰漏,她依然脖颈高扬,平静目视前方。姬少虞已经完全转过身去,而新娘的发冠,依然一晃不晃。
仿佛未婚夫的旧情人出现在她的婚礼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并不值得她弄乱自己的妆面。九天玄女看到魔族出现,美目中含了怒,斥道:“哪里来的魔族,竟然玷污昆仑神土。来人,将她押下!”
“住手。”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姬少虞惊讶地看向旁边,隔着红色纹金纱,他依然看不清羲九歌的神色,只听到她的声音极度平静理智。
“来者便是客,魔界质女光临婚宴,是给我们夫妻颜面。来人,将质女请入宴席,好生招待。”
常雎冷嗤了一声,目光直视高台,嘲弄道:“夫妻?少虞十年前已在人间和我结为夫妻,明净神女现在算什么身份?”
昆仑在天界地位崇高,九天玄女什么时候听过这种语气?她当即大怒,挥手打出一道仙术。九天玄女是西王母身边最受重用的婢女,她的一击非同小可。姬少虞心中吓了一跳,都来不及多想,立刻扑到常雎身前,用后背替常雎挡住了这一击。
九天玄女法力深厚,哪怕是神族也吃不消。姬少虞嘴角立刻渗出血迹,常雎只是一眨眼就经历了生死一线、爱人重伤,她慌忙扶住姬少虞,肩膀几乎支撑不住他的重量:“少虞,你怎么样了?”
姬少虞咽下嘴里的血腥,他若是回手并不是挡不住,但他对不住羲九歌在先,怎么还能在婚礼上当着众多宾客的面,还击羲九歌的长辈?他用身体硬生生受了这一掌,只有这样,九天玄女才会停手,常雎才能活下来。
九天玄女见打伤了姬少虞,确实不好再追击了。帝寒光夺走玄帝玺后,立刻就下令废除姬少虞太子身份,将姬少虞逐出神籍。但帝寒光毕竟得位不正,现在谁是乱臣贼子还不好说呢,姬少虞终究顶着玄帝太子的名头。九天玄女杀一个魔族没事,若是伤了玄帝太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姬少虞对常雎摇摇头,转身,向上方的九天玄女行礼:“她言行无状,若有得罪玄女之处,我代她赔罪。望玄女娘娘宽恕。”
九天玄女顺势收回手,沉着脸道:“玄太子,你和明净神女的婚约两千年前就已昭告天下,今日我奉西王母之命主持婚礼,你却护着一个扰乱典礼的魔族。太子,你这是何意思?”
姬少虞抿唇不语,常雎用力攥紧姬少虞的衣袖,眼眸中露出哀求:“少虞,不要。我不在乎你的身份,我也不想管什么天下大义了,你不要答应她,我们一起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居,像从前那十年一样安生过日子,好吗?”
姬少虞想到过去完全抛却身份、抛却太子重压的悠闲生活,目光中隐有动容。羲九歌似乎感觉到姬少虞的动摇,立刻出声提醒:“太子。”
“少虞!”
两个女人,两道称呼,两种截然不同的期许。姬少虞痛苦地闭住眼,等再度睁开后,缓缓转向高台:“九歌,对不起。”
羲九歌完全没料到他竟会做出这种选择,盖头上精美的刺绣今夜终于晃了第一下,她双臂揽着长长的裙摆转身,准确转向姬少虞的方向:“太子,你当真想好了?”
自从常雎出现后,姬少虞一直若有若无回避着羲九歌,直到现在,他避无可避。姬少虞心中苦笑,他不敢看她,可惜,她看起来却平静得很,一点都没有被意外影响。
她不在乎他,她在乎的只是玄帝太子妃之位。姬少虞实在没有办法装不知道,也无法坦然地和她步入婚礼殿堂。既然如此,他父母的仇他自己报,明净神女的青睐,恕他无福消受了。
姬少虞最终还是错开眼睛,低低说:“对不起。”
他说完后,不顾背上的伤,拉着常雎走向宫外。满目红影,高朋满座,他穿着婚礼喜服,却和人群背道而驰,头也不回朝风雪中走去。
姬少虞想,这么盛大的婚礼,最后却如此收场,等出了这道门后一定会传得很难听。她那么在乎名声,想来,会很生气吧。
若她会生气倒还好了,明净神女事事完美,却没有心没有情。姬少虞时常觉得,她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尊玉像。
婚宴上落针可闻,只能听到外面的风雪声。昆仑的仙人看看羲九歌又看看九天玄女,拿不准现在要怎么办。
九天玄女也觉得太难看了,她和羲九歌关系疏远,但姬少虞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转身离开,置她们昆仑的面子于何处?九天玄女就算不为羲九歌出头,也不能容忍姬少虞和一个魔女在昆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九天玄女面沉如水,她正要发话,高台上一直端庄静美的新娘子忽然掀开盖头,露出下方精致的容颜来。宾客中爆发出一声低呼,不知道该感叹明净神女果然是天赐容颜,还是该感叹明净神女涵养真好,发生了这种事都不生气。
姬少虞即将跨过门槛,他听到背后的吸气声,猜测她应当是掀开了盖头。他脚步微顿,她今日的嫁衣十分华美,他却一直没见过她盖头下的真容。她穿嫁衣之时,会是什么模样?
常雎见他停顿,抬头,低低唤他:“少虞。”
姬少虞回过神,心中自嘲地笑。她在婚礼上掀开盖头,已经是他认识她以来,最失态的举动了。他竟然能让明净神女失态,真是荣幸。
姬少虞再次迈步向前,羲九歌的声音也从背后追上来。新郎要在婚礼上弃她而去,而羲九歌依然能用那么理所应当的声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姬少虞几乎都要笑出来,笑着笑着,眼睛深处却生出不为人知的悲凉。
姬少虞控制着自己没有回头,留给她和满堂宾客一个挺直的脊梁,毫不留恋的背影。
“你确实什么都好,可是,我不喜欢你。我唯有在她身边,才能感受到激情和活力。对不起,我尝试过,但感情之事无法勉强。婚约的事,还是算了吧。”
明净神女的婚礼极尽盛大,最后却惨淡收场。羲九歌拖着繁复的发冠、华美的嫁衣回宫,玉玦跟在羲九歌身后,欲言又止。
终于,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问:“神女,玄太子简直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他们今日如此失礼,您怎么放他们离开了?”
“不然呢?”羲九歌坐到梳妆镜前,不久前她在这里坐了四个时辰,对发冠、妆容的要求几近苛刻,但现在,她又要在同一个位置,将这些装饰一一卸下。
而婚礼另一个主人公,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
羲九歌拆下步摇,取出固定用的簪子,有条不紊地拆卸金冠:“另一个女人只露了一面,新郎就跟着对方离开,已经够丢人了。若我不放人,莫非还要和新郎在喜堂上打起来吗?”
玉玦跪在后面,接过华丽的发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羲九歌和姬少虞明明已经是最完美的眷侣,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形影不离,感情和睦,哪怕姬少虞后面遭逢家变,羲九歌依然不离不弃。还有比这更美丽的爱情童话吗?
可是,新郎却在婚礼现场,抛下新娘,和一个样样不如羲九歌的魔女私奔了。他甚至还说,他尝试过,但实在无法喜欢羲九歌。
玉玦不能接受,怎么会这样呢?
羲九歌毫不留情地拆卸首饰,玉玦看着那些美丽的珠宝被冷冰冰扔在桌上,心中酸楚,忍不住从镜子中悄悄打量羲九歌。
镜中人眉如新月,眼如秋波,鼻梁高挺,唇角尖锐精致,唇珠却是饱满圆润的。她的五官无一处不完美,尤其她的眼睛,眼角下勾,眼尾却上挑,眼波流转中隐约有淡淡的金光划过,哪怕玉玦看了许多年,再次对上羲九歌的眼睛时,依然会觉得心跳加快,心旌动摇。
玉玦心砰砰直跳,赶紧垂下眼睛,默念清心咒。玉玦心中越发不忿,如此一双勾魂摄魄含情眸,她是女仙都如此,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抵住神女的美貌?
可惜那双眼睛潋滟含情,眼瞳中却没有丝毫情感,玉玦觉得有些可惜,她意识到后赶紧收敛心神,责骂自己冒失。
她失心疯了吗,神女岂是她能点评的?要知道,面前这位,乃是三界四海、五方九州所有神族里,都数一数二尊贵的存在。
明净神女全名羲九歌,羲这个姓罕见,乃传承自太阳之母羲和。
羲和是创世神灵之一,盘古开天辟地之后,羲和是盘古大陆上第一批诞生的神祇。后来羲和嫁给了太古尊神帝俊,生十日,是当之无愧的太阳神母。
太阳是三界的力量源泉,所有生灵都要仰仗阳光生存,祭日是除天、地外最重要的祭礼,由此可见羲和地位之崇高。但后来爆发灭世大战,诸神混战,后羿射杀太阳,九日接连陨落,最后一个太阳及时逃回汤谷才幸免于难。在此之后,世上就只剩一个太阳了。
但太阳的地位因此越发要紧。众生都指望着羲和救日,但羲和同样在灭世大战中受了重伤,陨落在即。她在生命最后关头感而有孕,耗尽所有神力将未成形的孩子取出,用神器封印在昆仑山,托西王母看顾。
羲和做完这一切不久,就神魂消散,彻底陨灭了。
在灭世大战前,帝俊定乾坤,羲和生十日,常羲生十二月,女娲造人,伏羲传火,神灵的神通贯天彻地。但在灭世大战后,至高神帝俊为封印魔柱兵解,女娲补天耗尽神力,伏羲一画开天创造了新大陆,同样神力大损,之后,羲和也陨落了,诸神创世的辉煌局面彻底成为过去。
存留下来的神族虽然还能呼风唤雨,但只能依靠现有的力量,再没有能力改变世界了。
灭世大战对各族来说都是一次重创,直到现在天界都没缓过这口气来。五位强大的神族各自镇守一方天界,分别为东方青帝伏羲、西方白帝少昊、北方玄帝颛顼、南方赤帝神农和中央黄帝轩辕,中央黄帝最贵,合称五方天帝,共治天下,休养生息。
各世家大族都偏向保守,不敢再贸然进取。其中,不乏有人将目光投注到羲和遗留的胎儿身上。
这毕竟是创世神的孩子,万一他继承了羲和的天赋,神力强大到足以创造新事物,那谁拥有这个孩子,无疑,谁就能统治世界。
只可惜神器由西王母看管,没人敢贸然对西王母宣战,众方势力彼此顾忌,只能暂时按兵不动。三界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两千年前,神器自然碎裂,一位神女自昆仑瑶池中诞生,落地就是少女模样。西王母按照羲和的遗愿,给少女取名九歌,从母姓羲,并将少女收为自己的亲传弟子,悉心教养。
羲九歌降世后,整个三界都轰动了。羲九歌和三界赖以为生的太阳算是一母同胞,但太阳虽然强大却没有灵智,由三足金乌牵引着每日东升西落,羲九歌同样是羲和所生,却一诞生就是人形。
众神对羲九歌寄予厚望,人人都想趁着羲九歌弱小,尽早将她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至于羲九歌生父不明完全不是什么大事,她是创世神的女儿,西王母的徒弟,母系血脉的尊贵已经足以奠定她的身份,没人敢拿羲九歌的生父说事。
更何况,连白帝少昊都不在意,其他人说道什么。
西方白帝少昊是至高神帝俊的儿子,生母已无人所知,若羲和在世,少昊要叫羲和一声嫡母。羲和本是帝俊之妻,在帝俊陨落后却有孕了,天界本还担心白帝会不高兴,没想到白帝亲自来瑶池走了一趟,见到羲九歌后却十分喜欢,将她视做亲生妹妹。
这下天界众神仙放了心,大肆庆祝。东南西北各个道场都送来贺礼,五方天帝联名册封羲九歌为明净神女,玄后更是亲自带着太子来昆仑祝贺。
经此一事,明净神女的大名响彻九州四海,天下神仙都知道,天界出了一位辈分奇高、血统奇贵、后台奇硬的神女。她是创世神羲和的女儿,白帝少昊的妹妹,西王母的嫡传弟子,身负东夷、昆仑两大神系的传承,不出意外的话,将来西王母的道场就由羲九歌继承。要是哪个男人娶了她,堪称一步登天。
这么高贵的身份,就算羲九歌长成蟾蜍,求婚者也趋之如骛了。而上天对羲九歌格外偏心,不止给了她高贵的出身,同时还赐予她绝世的美貌、出众的天赋。羲九歌继承了羲和强大的火系神力,又和西王母学习仙术,是名副其实的三界第一神女,甚至有传言说,只要有阳光照射的地方,明净神女就不可能被打败。
她臻尽完美,追求者倒一下子变少了,想追明净神女,得掂量掂量自己以及自己爹的份量够不够。不过名花也没有给其他人觊觎的机会,羲九歌苏醒才一百年的时候,就和玄帝太子姬少虞订了婚。
羲九歌苏醒时,玄后亲自来昆仑祝贺,同行带来了自己的儿子。时隔多年,不好说当时玄后抱着什么心思,但羲九歌和太子姬少虞确实一见如故。后来玄后借机将羲九歌接到北天庭玩,两个孩子青梅竹马,门当户对,顺理成章的,羲九歌和姬少虞定下婚约,等机缘到了就可以完婚。
可是,谁都没想到,孩子们长大了,姬少虞却爱上了别人。
玉玦想到这里依然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喃喃:“神女十全十美,无一处不好,玄帝太子为什么要舍弃神女,和一个魔女私定终身呢?”
以致于在婚礼上,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弃神女而去。以这几人在天界的出名程度,不出三日,今夜的事情就会传遍大荒。
羲九歌唇边也笑了笑,轻不可闻问镜中人:“是啊,为什么呢?”
玉玦看着羲九歌的表情,隐隐被摄住,一时竟不敢说话。好在,羲九歌很快恢复正常,温和地对她说:“我这里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羲九歌笑容完美,一如过去两千年众人熟知的明净神女,永远优雅得体,永远温柔从容,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玉玦心里松了口气,心想,刚才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玉玦行礼,她猜测羲九歌现在应当不想看到婚礼之物,躬身抱着金冠欲要退下,但才行了两步,就被羲九歌叫住:“把发冠留下吧,这是太子亲自挑选的样式,放在这里,就当是太子在陪着我吧。”
玉玦一听,不由气急:“神女!您身份何其尊贵,论起家世来不比玄帝太子差,怎么能受这种委屈?等明日奴婢就去禀报白帝和西王母,必要让他们给您撑腰。”
“那是太子,不得放肆。”羲九歌淡淡说道,“这次我就当没听到,下次,不得再对太子不敬。下去吧。”
玉玦没想到都发生了这种事,羲九歌还心心念念着姬少虞,她气得不行,但看到羲九歌的脸色,只能忍了。她束着手出门时还在恨恨地想,神女怎么如此痴,玄帝太子悔婚,绝对是他的损失!
等所有人都走后,羲九歌坐在安静纵深的大殿,静静看着面前的金冠。
她拿图册过去时,姬少虞翻了一遍,说这个最衬她的美貌。可同样是他,今日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说,他不喜欢她。
羲九歌手指抚上发冠上栩栩如生的镂金凤凰,低声喃喃:“既然答应娶我,为何不能一心一意?我能做到专情、温柔、贤德,为什么你不能?”
她说着,指尖发出金光,仔细看竟然是太阳金火。她动作轻柔而缱绻,像是抚摸恋人的脸颊,可指尖上的火却极度暴烈,竟生生将金子烧至融化、蒸发。
姬少虞亲手挑选的发冠眨眼就不见了踪影,羲九歌回头,静默和镜中人对视。
她面容平静,但平静过了头就让人害怕,尤其是她眼睛深处黑黝黝的,像太阳炙热的表面下,能吞噬一切的黑子深渊。
天界众人皆称赞她完美,家世高贵却还刻苦自律,神术、仙术双修,待人温柔和善,敦厚从容,仿佛天底下所有的美德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便是牵丝木偶都做不到她这么完美。
然而神是更高阶的人,人有的缺点,神全部都有。一个人若能做到没有缺点,往往,这就是最致命的缺憾。
羲九歌就是如此,她能不知疲惫地要求自己修炼,能时刻保持完美微笑,不露出任何不得体的表情,能把自己活成标本,那是因为她没有心。
她从瑶池中醒来时,就感觉不到情。周围人话中的爱恨情仇她统统感知不到,她空有情绪,却没有情感。
但这不是什么大事,没有感情干扰,她可以做出最合理的决定。这些年,羲九歌就按照话本和书籍,做世界上最正确的事。
但羲九歌不懂,她已经将书中描述的妻子做到极致,姬少虞为什么要悔婚?书中说有情人当生同衾,死同穴,夫妻应当举案齐眉,生死相依,她按照这个标准要求自己,为什么姬少虞做不到?
他既然做不到,为什么曾经说会一辈子对她好,他明明答应了她的。
羲九歌身份尊贵,没有人敢探查她的神魂,所以没人发现她天生感情残缺。因此,她也不知道,话本中完美的往往不是主角,而是反派。
羲九歌凝视着镜面时,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玉琮顾不得礼节,匆匆敲了下门就跑进来,一见着羲九歌就敛衽下拜:“神女,大事不好了。刚才南天传来消息,帝寒光打败赤帝,已夺走赤帝玺。”
羲九歌心重重一沉,手指骤然攥紧。
帝玺是一方天庭最重要的礼器,绝不会随随便便被人拿走。帝寒光夺走赤帝玺,岂不是意味着,赤帝也凶多吉少了?
连挑三位天帝,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羲九歌本来还介怀自己今日失了面子,等天一亮恐怕就会成为四海八荒最新的谈资。托帝寒光的福,羲九歌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最惨的人了。
但解脱也只是片刻,羲九歌很快担心起更严重的事情。她静静想了片刻,抬手,玉琮会意,安静退下。
羲九歌面沉如水,眼睛认真看着镜中人,有条不紊地解开头发,将发饰放于桌面上,偌大的重华宫中只能听到环佩相击的叮当声。佩戴的时候那般麻烦,可是拆卸时,仅凭她一人就够了。
她费力想了很久,还是想不通,南天庭那帮废物,怎么会连一个伤员都打不过。
帝寒光在和黄帝一战中受了重伤,没休养好就又去了南天。羲九歌觉得便是耗也能把他耗死,南天那群蠢货,怎么能让他又夺了赤帝玺?
想到这里,羲九歌淡淡叹了口气。说起来,今日来闹婚的女子常雎,以及在天界兴风作浪的帝寒光,其实都是羲九歌的同学。
羲九歌苏醒后在昆仑学艺,西王母毕竟年纪已大,没有那么多精力教导她,所以羲九歌经常被玄后接到北天庭,和太子姬少虞一起去雍天宫求学。
雍天宫是五方天帝联手开办的学校,堪称天界最顶尖的贵族私学。千年前天界、魔界议和时,魔族送了两位人质到天界,天界装模作样以王子、公主之礼对待魔界人质,将他们送到雍天宫,和神族的子弟一起求学。
这两个人质,一个叫常雎,一个叫黎寒光。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如今叱咤天界、血洗神族的帝寒光,而是跟着母亲姓黎。
其实最开始天界要求的质女人选只有常雎,但后来魔界使者队伍来时,却多了个黎寒光。黎寒光在魔界已经坐到少司幽之位,是仅次于大司幽的重要存在。相传他和常雎青梅竹马,并深深爱着常雎,他不忍常雎一人在天界为质,所以舍弃了少司幽之位,主动来天界陪伴她。
如此真情,闻者动容,天界乐得多一个人质,便由着他们去了。
即便在同一个地方求学千年,但羲九歌和常雎、黎寒光并不熟。她是尊贵的创世神之女,辈分和伏羲大神齐平,是雍天宫最顶端的人,能接近她的都是五帝直系血脉、上古神祇后裔。而黎寒光,不过一个朝不保夕的魔族质子,和她好如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里。
羲九歌只是隐约听说,魔界人质在雍天宫过得不太好,很多神族私底下欺凌他们。但常雎无疑又很幸运,每一次危险都有黎寒光挡在前面,还有姬少虞怜惜她,屡次从天而降,英雄救美。
羲九歌现在回想,可能就是那时候,姬少虞对常雎由同情开始,最终一步步酿化成喜爱。
后面的发展就和俗套的话本故事一样,男女主角一个是天界太子,一个是魔界质女,生来是世仇,却偏偏堕入爱河。但神和魔的恋情与世不容,世俗偏见阻碍他们,连他们身边人也不赞同。
男主角有一个出生高贵的未婚妻,女主角有一个温柔深情的守护男二,他们各自都有最合适的成婚对象。但他们偏生非卿不可,宁愿与全世界为敌也要和彼此在一起,最后抛却一切名利纠葛,轰轰烈烈地私奔了。
放在话本里,羲九歌可能会欣赏他们的坚决,然而不幸的是,羲九歌就是这个倒霉悲催的未婚妻。
姬少虞私奔后,羲九歌也成了天界众人私底下的谈资。羲九歌表面平静,内心却在发疯。她当即搬回昆仑,等着玄帝玄后给姬少虞施压,可惜玄帝很快也自顾不暇,羲九歌见指望不上天宫,只能自己出手,强行逼着姬少虞回来和她完婚。
羲九歌天生无情,她不在乎未婚夫曾和其他女人私奔,甚至不在乎未婚夫是否余情未了。但是,如果姬少虞私奔的事落实,北天庭颜面无存不说,羲九歌的人生履历上也会留下致命污点,之后每次有人提起明净神女,就会说:“哦,明净神女啊,她曾经的未婚夫和魔族私奔了。”
显然,羲九歌更忍受不了后一种。
所以,羲九歌用家世施压,逼姬少虞回来和她成婚,打算手动把一切掰回正轨。天帝太子和魔女私奔乃是惊世骇俗的丑闻,当年这件事发生后,玄帝、玄后、黄帝一起联手压下消息,天界知道的人并不多。姬少虞在人间隐居十一年,对凡人来说避无可避,但对于寿命悠久的神族,十年不过一弹指。只要姬少虞回来,按部就班和羲九歌完婚,等再过几年,根本不会有人记得私奔的事。
只要姬少虞婚后收心,和她体面地履行太子、太子妃的职责,羲九歌就愿意将一切盖过。过上许多年,人们依然会赞叹他们夫妻和美,佳偶天成。
羲九歌的计划很美好,但是,她低估了常雎,没料到常雎竟然有胆量来昆仑山闹婚。她更低估了黎寒光,没料到那个看着清冷无争、君子谦谦的低微质子,竟然是匹披着羊皮的狼。
如果说羲九歌是一个不通感情所以看起来和常人格格不入的疯子,那黎寒光就是十分冷静理智地干着最可怕的事。
据说黎这个姓氏的人都是天生魔种,他们生来就是恶人,擅欺骗、背叛,只要存在于世就会不断挑起战争,导致生灵涂炭。据说黎寒光生父不明,是个私生子,他一生下来母亲就厌恶得想要掐死他。据说黎寒光是魔头中的魔头,连魔族人都憎恶他,小时无家可归,常雎的母亲给了他庇佑,常雎是他唯一的温暖,所以他像最忠诚的犬一样护着常雎……
雍天宫里流传着许多种说法,但总结起来,无非低贱二字。本来这些话是传不到羲九歌耳朵里的,奈何姬少虞怜惜魔界质女孤弱,总是照拂常雎,羲九歌也免不了时常和常雎、黎寒光碰面。但双方完全不熟,羲九歌和黎寒光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句,实在谈不上了解。
她只记得,黎寒光虽是魔族,但长相还不错。他比天界血统最纯正的神族、仙族,都更像神仙。
然而在雍天宫那种地方,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却拥有一副好皮相,只会吸引来更多恶意。他们欺辱常雎或许还要顾忌魔族常家,但黎寒光便是死了都不会有人在意,所以众人动手时尤为肆无忌惮。
而黎寒光就像是泥捏的人一样,无论怎么对他,他都没有脾气,始终温润和善,看着就令人无趣。最后,连捉弄他的神族也没了兴趣,很快就去找其他乐子了。
当年看不觉得,现在羲九歌回想,才发现很多异常的地方。比如,雍天宫那些人动手时,小打小闹的次次必中,而且一定会被五方天帝的人看到;但真刀实枪会导致非死即残的,却每次都能恰巧地、意外地被黎寒光避过。
黎寒光清心寡欲,不争不抢,无论遇到什么人、碰上多难听的话,他都不会反抗,好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可是,一个生于资源匮乏的魔界,在族人冷眼和苛待中长大,却能坐上仅次于魔界精神领袖的少司幽之位的人,当真会是个温顺怯弱的性子吗?
羲九歌不信。而现在天界风声鹤唳的状况也证明了,黎寒光的确不是。
羲九歌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当年雍天宫那些谣言,都是真的。
黎寒光确实是私生子,但他不明的生父竟然是玄帝;黎寒光也确实是魔头中的魔头,他泥人一样在天界待了一千年,便是神族少年欺辱到他脸上,他都没表露出气性。十二年前他却突然翻脸,重伤玄帝,圈禁玄后,夺走玄帝玺自立为帝,并且废除了太子姬少虞的神族身份。
行事之狠辣,手段之暴戾,令人咋舌。
而姓黎的人,确实都是天生魔种。他们像是为战争而生,羲九歌都不知道黎寒光哪来那么强的实力,他伤玄帝可以说是无耻偷袭,以有心算无心,但之后,中央黄帝怒气冲冲来替玄帝平乱,天界众人都以为黎寒光撑不了两招就要死,但黎寒光竟然接住了黄帝的杀招,并且有余力还回去。
双方激战十年,在天界积威深重的黄帝竟然败于一个仅两千多岁的后辈之手,并且被黎寒光夺走黄帝玺。
在天界明面上的规矩里,握有两方帝玺,那就意味着黎寒光同时成了两方天庭之帝。黎寒光脱去母姓黎,加尊号帝,像多年前的太古尊神帝俊那样,更名帝寒光。
一个魔界来的私生子成了两方天帝,而且还自比帝俊,这简直是在傲慢的神族脸上重重打了个耳光。神族群情激奋,但再没人敢像多年前那样奚落帝寒光了。
黄帝坐拥天庭半数兵力都打不过他,哪个神族还敢出头?而帝寒光这个疯子打败黄帝后没有停留,仅养伤半年,就又朝南方天帝出兵,并在不久前夺走了神农氏的帝玺。
羲九歌叹气,难以想象,天界这么多尊神却被一个魔族混血骗了一千年,她在雍天宫无数次见他,却没看穿他的伪装。
他明明有着单挑三方天帝的实力,怎么可能被雍天宫那些废物欺负呢?那些人能成功,都是因为帝寒光想让他们成功,他需要这些人帮他掩饰。
真是可笑,偌大天界,五方天帝,东西道场,却被一个魔界质子玩弄于掌心。他们都觉得,这不过是一个迷恋着常雎却又怯弱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被人抢走的低贱废物罢了。
而现在,这个低贱的魔族却血屠了天界实力最强的北、中、南三天,以帝寒光完全不要命的打法,羲九歌有理由怀疑,他接下来还要对东方青帝、西方白帝出手。
羲九歌自认她便是一个很可怕的疯子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她更疯的人。羲九歌都想不通,帝寒光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一个神魔混血,莫非还想统一天界吗?
羲九歌深知疯子的可怕,永远不要用正常人的顾忌去猜测一个疯子。无论帝寒光到底想做什么,她都必须去哥哥宫里走一趟了。
其实羲九歌坚持和姬少虞完婚,白帝一直不同意。哥哥可能是介意姬少虞和其他女子有首尾,不肯委屈羲九歌,但羲九歌不受感情因素困扰,她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最理智、最合适的。
天界分五帝,看起来复杂,但如果按着血缘关系捋,则十分简单。五帝中东方青帝伏羲的辈分最高,他和女娲的后人被称为华族,其中南方赤帝、中央黄帝是伏羲的孙辈,赤帝是嫡长孙,黄帝是庶出旁支,不巧庶弟打赢了长兄,黄帝入主中央,赤帝只能屈居南方。
北方玄帝是黄帝的嫡亲孙子,和黄帝一直同鼻孔出气,北方天庭、中央天庭实则是一家。五方天帝中四方都出自华族,唯独西方白帝少昊是帝俊的儿子,和羲九歌一样,是东夷神族。
灭世大战中,东夷神族的支柱帝俊、羲和等纷纷陨落,而华族的领袖伏羲、女娲却只是受伤,并且华族的后人快速占领天界,五方天帝中有四方都落入他们手中。帝俊才是曾经至高无上的尊神,便是伏羲见了帝俊、羲和亦要行礼,如今东夷神族却偏居一隅,再过几年,恐怕人间连帝俊都不记得了。
白帝和羲九歌岂能容忍东夷神族如此凋敝?放眼全天界,最适合联姻的人无疑是北方玄帝的太子姬少虞。姬少虞是玄帝最钟爱的儿子,玄帝又是黄帝的嫡系,如今黄帝的事一大半都交给玄帝管。以姬少虞当切入口,夺回被华族侵占的权力,扭转东夷神族如今的劣势,乃是最佳捷径。
因此羲九歌才会和姬少虞定下婚约,青梅竹马背后,是复杂的利益算计。只是没想到后来杀出两个魔族,姬少虞跟着常雎私奔了,帝寒光更是弑父篡位,夺走了姬少虞的继承权。所谓婚约成了个笑话,羲九歌两千年的布局瞬间成了空。
白帝对此仿佛乐见其成,他私底下安慰她不要伤心,今后他会给羲九歌找更好的夫婿,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大计落空。但羲九歌接受不了,她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她不甘心放弃,坚信可以补救。
羲九歌很快找到了机会,帝寒光伤没好就去南天打仗,在羲九歌原本的预料里,帝寒光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他一个人孤战群雄,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羲九歌趁机和姬少虞完婚,之后,以姬少虞的名义团结玄帝、黄帝的旧部,和白帝一起讨伐帝寒光。
帝寒光就算是战神转世,也敌不过四方夹击。等杀了帝寒光这个乱臣贼子后,无论被圈禁起来的玄帝是死是活,姬少虞都是众望所归的储君了。羲九歌作为太子妃兼反乱功臣,便可名正言顺插手北天宫的权力,甚至进一步控制中央天庭。
但羲九歌没料到,帝寒光竟然这么快结束了南方战场,并且夺走了赤帝玺。她更没料到,姬少虞竟然跟着常雎逃婚了。这么大一个耳光砸下来,无论如何,羲九歌都没法装不知道,继续和姬少虞的婚约了。
羲九歌悄悄叹气,其实她今日的婚礼是瞒着白帝的。她原本想着先斩后奏,等一切落实后,哥哥肯定会支持她的做法。谁知闹出了逃婚,估计等天一亮,西方天宫就会接到昆仑山的消息了。
羲九歌打算主动去和哥哥认错,顺道商议如何对付帝寒光。伏羲、女娲等尊神已多年没露过面,如今天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青帝依然毫无动静,羲九歌怀疑伏羲、女娲早已陨落,黄帝为了稳定人心,才压着不公布消息。东方仙道向来不管天界的事,就算换人做天帝,恐怕东皇太一也毫不在意。
现在天界有能力阻止帝寒光的,只剩下白帝少昊,和西方仙道之首昆仑。
羲九歌已经将首饰全部取下,她微微侧脸,去取耳边的日月珰。她打定主意,不必等天亮了,等她取下这副耳珰,换身衣服就去找哥哥。
然而,就在她刚解下一只耳珰,正要放入妆奁的时候,却忽然停下动作。
她没有动,但镜中人的眼神骤然犀利起来。重华殿中隐隐袭过一阵寒气。
羲九歌捏紧了手中的耳珰,却还是露出微笑,高贵、典雅,又不慌不忙地问:“我该如何称呼您,玄帝,黄帝,还是赤帝?”
殿中似乎响起一声轻笑,一个银色人影逐渐在镜中显形:“神女消息果然灵通。”
羲九歌没有回头,从镜面中暗暗打量来人。
自从姬少虞和常雎“失踪”,羲九歌就搬回昆仑,再没有踏足过玄帝领域,由此阴差阳错躲过了玄宫那场大清洗。这样算算,她已经有十二年没有见过他了。
没想到再一见面,她已不再是玄帝太子妃,他却成了新的玄帝。
羲九歌早就知道他容貌长得好,光羲九歌知道的,就有六七位神族小姐看不上魔族却又实在喜欢他的脸,暗暗示好,被他用各种理由拒绝了。有的神族小姐因此恼羞成怒,有的引来了对方兄弟及追求者。总而言之,他过去在雍天宫遭受的苦难,一半是替常雎挡灾,另一半是因为他的脸。
但仿佛今日,羲九歌才真正意识到他长得好。这可能是羲九歌第一次认真打量他,他剑眉星目,鼻梁高窄,嘴唇纤薄,是很薄情的长相,可是他皮肤冷白,有一种玉一般的光泽,霎间将这种薄情合理化了。
山巅的孤月,寒江的白雪,再冷淡无情都让人觉得正常。
单看这张脸,简直比昆仑最清心寡欲的金仙还要有仙气,实在很难想象,这是一个魔族。
神、仙、魔地位天差地别,其实力量区别并不大,他们是以血统强行分类的。
盘古开天辟地后,经历了漫长的演化,天地终于稳定下来,分天、地、人三界。神族和仙族生活在天上,称天界;人族、妖族生活在九州大陆,称人界;鬼族生活在地下,称地界,也叫冥界。
鬼是由神、仙、人死后魂魄所化,在冥界短暂停留,由冥帝的安排后再入轮回投胎。而妖由动物修炼成人形,乃是逆天而行,所以死后没有魂魄,肉身死亡便是永远消亡。
三界中人界生灵最多,但天界最为富饶。天界神、仙共存,神是天生的,那些古老的神族相互联姻,生出庞大的后裔分支;而仙是由凡人修炼而成,人的相貌、躯体都和神一样,却体弱而短寿。人要想长生,便要禁欲;要想逍遥,便要修炼。最后能飞升成仙的,基本都成了冰雕。
所以神纵情享乐,仙却断绝七情六欲。因为没有欲望,所以看起来才能清瘦修长,仙气飘飘;同样没有欲望,看似无欲无求的仙人动起真格来,可比神族危险多了。
神、仙的来历截然不同,在天界也各有阵营。神大多归属五方天帝,分属东、南、西、北、中天庭,尊卑生来注定。而仙皆是靠自己修炼飞升的,依据他们飞升时的道场,可以分为西方西王母道场,和东方东皇太一道场。总结起来,如今的天界便是五帝共治,神仙对立。
但世界上不是只有神仙人妖鬼,除此之外,还有魔族。魔和神一样,都是天生的,他们的力量来源于血脉,父母是神族,子女便是神族,父母是魔族,那孩子生下来就要忍受三界对魔族的恶意。
魔族也生活在人界,但远离凡人王国,而是被关在九州之外的大陆碎片上。那个地方没有日照,阴冷贫瘠,流放着世间所有的罪恶与污垢,是三界所有人提到就避之不及的地方。世人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人界,故而都是直接将他们叫为魔界。
魔界虽然荒凉,但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的,各个都是怪物。神魔之间的仇恨可以追溯到上古,谁是谁非如今已无法定论,但神魔的冲突从未平息过。哪怕五帝联手将魔族驱出九州,把他们关在九州大陆外的碎片上,限制一切灵力和资源,依然无法根除魔族。
天界、魔界摩擦多年,双方终于达成短暂的和平,天界允诺不再发兵攻打魔界,但作为条件,魔界要送继承人到天界为质。
这个人,就选定了常雎。帝寒光陪着常雎一起来天庭,他们两个魔族,这才在天界住了一千年。
羲九歌想,要是五方天帝知道帝寒光是玄帝的私生子,恐怕无论如何不会允许帝寒光活着进入天界。
羲九歌觉得帝寒光这个人实在很有意思,血统一半神一半魔,气质却像仙人一样无情无欲,如此割裂,却又如此统一。
羲九歌往常见他,他都穿着宽袍广袖,唇边始终挂着浅笑,遇到任何人都主动让路,不争不抢,无害极了。而现在,他换上了修身劲装,手臂、腰腹裹着银色战甲,背系白色披风,曾经那股温润感荡然无存,而变得锋利修长,锐气逼人。
像一柄雪色的剑,看着冰清玉洁,但取人性命时,美丽的刀刃上连一丝血都不会挂。
羲九歌仔细打量他时,帝寒光也徐徐走近。他弯腰,手指抚上羲九歌的耳垂,像最熟稔的情人一样拈住她的耳珰,轻柔取下。
帝寒光靠近时羲九歌的脊背绷紧了,但她转念想到,西王母、九天玄女、众多金仙此刻都坐镇昆仑山,他依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的寝殿内。既然如此,两人距离远与近,他对她刀剑相向还是替她拆卸耳饰,又有什么区别呢?
羲九歌没有躲,他身上还带着战场上的血腥味,这双手可能不久前才拧断了某位神族的脖子,而现在他却俯身,近乎抵着她的脖颈,为她做一些夫妻闺房中才能做的事。
一半刻着日、一半雕成月的耳环被放在梳妆台上,金勾触碰玉质,发出细微的清响。他帮她取下耳珰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她身后,轻笑道:“我第一次见神女就觉得很熟悉。果然,神女没有让我失望。”
羲九歌挑挑眉,没听懂他的话。但在这种场合,适当叙叙旧总没有坏处。羲九歌也笑着说道:“我们第一次相见应当在玄宫吧。那日你们随着议和队伍抵达天界,黄帝精力不济,由玄帝代为接待。我正好在玄宫,有幸见到了你和质女。”
羲九歌不是很想尊称他为天帝,但又不敢轻举妄动,便含含糊糊称他为“你”。帝寒光仿佛完全不在意,她用你我相称,他看起来反而更高兴了。
但面前人是个疯子,不能以常理推测,羲九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或许,这个疯子生气的方式,就是表现的很高兴呢?
帝寒光挑起一缕羲九歌的长发,缓缓从掌心滑过,似叹非叹道:“难为神女还记得。神女只往这里瞥来一眼,我还以为,神女压根没有看到我呢。”
羲九歌没料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她只是笑了笑,不作表态。
其实她立即就注意到帝寒光了,她朝魔界队伍望去,就是在看帝寒光。
他长得,和她想象中的魔族不太一样。
羲九歌道:“今日是我婚礼,我本该亲自送去请帖,但如今我和玄宫关系微妙,实在不好往北天庭递帖子,望海涵。”
“哪里。”帝寒光握着她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缓慢把玩,“深夜造访,是我失礼才对。”
“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夜深人静,红影重重,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现在本该是羲九歌的洞房夜。然而此刻却是另一个完全无关的男子出现在她婚房,为她卸耳珰,梳头发。两人立场对立,地位悬殊,在今日之前一共只说过三句话,但现在,他们却能亲切友好地客套,也属实离奇。
绸缎一般的黑发从指尖绕过,帝寒光语气温和得体,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据说有太阳照射的地方,神女便不可战胜。我久仰神女大名,只好等太阳完全落山后再来了。”
羲九歌一直端正坐在梳妆镜前,浅笑盈盈地和他说话,一如在天界最盛大的宴会上招待客人。但帝寒光说完这句后,羲九歌笑容微微收敛,她侧身,抽回自己的头发,抬眸看向帝寒光:“无稽之谈而已。别人随便传传就算了,玄帝陛下法力深不可测,怎么会信这种话?夜深了,重华宫不方便留客,不知陛下今日来到底想做什么?”
她对他的称呼换成了玄帝。这是一个微含恶意的叫法,看帝寒光对自己父亲、兄长的所作所为,显然,他非常憎恶玄天庭,可是羲九歌偏偏这样叫他。帝寒光的话明显在暗讽,他能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逼到这么近,却还说羲九歌不可战胜,这不是在讽刺她吗?
他先露刀剑,羲九歌何必还藏着掖着。
帝寒光也笑了笑,似真似假地说:“神女误会了。我是远远看到了西天的祥瑞之光,觉得美丽极了,实在忍不住,才想来昆仑近距离欣赏。”
还在虚情假意,羲九歌也陪着他作态道:“那陛下来的太晚了,婚礼已经结束。不如,我将乐队叫进来,让他们再为陛下奏一曲凤凰歌?”
“那倒不必。”帝寒光看着她笑道,“最美丽的歌,我已经看到了。”
羲九歌眼神微冷,她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到帝寒光言语间的冒犯了。她突然失去了耐心,没有兴致再和他兜圈子,冷下脸说道:“玄帝陛下,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不妥。你到底来做什么?”
帝寒光闻言失笑,他俯身,手掌撑在后方的梳妆台上,气息霎间逼近,像是将羲九歌圈在他的阴影下:“明净神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觉得我来做什么?”
羲九歌的脸色微微变了。之前在雍天宫相见时,帝寒光一直表现的君子如玉、清冷无争,不理会任何神女、仙女的示好。羲九歌先入为主,认为帝寒光对常雎一往情深,守身如玉,不会碰其他女人。所以他深夜出现在她寝殿,她想过他可能来杀她、劫持她、威胁她,唯独没想过他会做这种事。
羲九歌脸色还算沉着,手藏在长袖中,暗暗掐了一个传讯诀。然而,没有任何事发生,帝寒光像是知道她在做什么,却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含笑望着她,目光似是纵容。
但羲九歌却被这种态度激怒了。她一次传信不成后就彻底放弃,手指没有松开,隐隐露出召唤太阳神火的架势:“玄帝陛下被兄长抢走了心上人,恼羞成怒,这就来折辱我?”
帝寒光仔细打量着羲九歌的妆容,伸手,轻轻触上她的嘴唇:“神女今日极美,但这个唇色却不适合你。”
帝寒光动作时,一丝亮光倏地划过,但羲九歌的手却停在帝寒光腹前,再无法前进一步。他明明刚才还半撑着梳妆台,却能及时抽手拦住羲九歌的偷袭,动作之快,羲九歌甚至无法看清。
帝寒光完全不在意她手中足以焚毁一切的太阳神火,依然专注于刚才想做的事情,指尖按上她的嘴唇,轻柔地将口脂擦掉。
羲九歌天生亲近火,而他却是寒属性法力,连指尖都是冰凉的,落在唇上有一种玉的触感。
现在太阳已经落山,羲九歌的神力大打折扣,但是没关系,她还学过昆仑仙术。羲九歌切换成仙法,手心倏忽凝出荆棘,飞快朝帝寒光腹部刺去。
但神兵都砍不断的荆棘在靠近他战甲的时候自动被冻成冰块,随即碎成一段段的。帝寒光心中叹息,他本来不想表现得太咄咄逼人,但她如此暴躁,他只能失礼了。
帝寒光放出威压,一股寒冥之气瞬间笼住羲九歌经脉,压得她无法行动。羲九歌属火,靠近寒冷本能不适,但帝寒光只是用法力压住她的动作,并没有伤害她的经脉。羲九歌除了不能动,并没有其他不舒服。
但不能行动,已经是最大的不舒服了。羲九歌紧盯着他,冷冷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帮神女换个口脂颜色。”他神情温柔,面带笑意,但话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冷幽深,“神女今日大婚,我却来晚了。幸好赶上了花烛夜,神女今日极美,但有些地方,我却不太喜欢。”
羲九歌心想又不是你的婚礼,你喜不喜欢有什么用?但羲九歌三次试探失败,信送不出去,正面打斗也不可取,她很快调整了计划,不再尝试无用功,而是保留实力,伺机而动。
于是羲九歌收起攻击的动作,当真由着帝寒光为她涂口脂。羲九歌是被人服侍惯了的,就算是天帝为她弯腰,她也坦然受之。帝寒光为她细细勾唇,羲九歌拿起镜子,左右看了看,嫌弃道:“嘴角没涂好。”
帝寒光微微挑眉,显然很意外:“哪里?”
羲九歌指向右唇角,帝寒光凑近看了看,点头认错:“确实,有一段唇线没涂整齐。我这就为神女重画。”
“不用了。”羲九歌止住他拿唇笔的手,去梳妆台上找湿帕子,说,“本来就要卸妆了。”
羲九歌一时竟没翻到,帝寒光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用法力浸湿,轻轻蹭上羲九歌嘴唇。羲九歌从容接受,当真把帝寒光当一个服侍的人,指挥他拆下自己剩余的发饰。
帝寒光也好脾性的很,从头到尾没露出一丝不快,柔和地帮羲九歌放下长发。两个不久前还剑拔弩张的人,此刻却像闺房夫妻一样画眉梳发。
羲九歌看似不在意,其实一直从镜中观察他。她越看心里越冷,她故意把他当侍从使唤,仿佛他还是一个寄人篱下的魔界质子,然而帝寒光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悦,全程滴水不漏。如此城府,难怪在天界装了一千年,都无人看破他的伪装。
羲九歌散开头发,卸除妆容,露出真正的五官。她素颜不及上妆精致,但色泽清透,轮廓优美,比盛妆更添一丝娇艳。
羲九歌将长发梳通,随意撩到身后,长发像流水一样从她肩上滑过,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柔美。羲九歌放下玉梳,道:“玄帝陛下,夜深了,我要睡了。你到底有何来意,麻烦直说。”
帝寒光站在她身后,认真地注视着她。这么惹人遐想的话,由她说出来却理所当然。那双眼睛千种风情,勾魂摄魄,里面却空空如也,仿佛所有悸动遐思都只是凡夫俗子妄想,神女不会有任何动容。
当真是神女无情。她这副冷情的性子,不知道逼疯了多少爱慕者。雍天宫那么多人为她痴狂,她却始终不动于心,真是残忍。
帝寒光一寸寸描摹她的眼睛,不期然想起她站在阳光下,眼眸中金彩流溢、光芒万丈的模样。帝寒光有些分心,漫不经心道:“神女,来意我早就说过了。听说今日婚礼上新郎弃神女而去,总不能让神女新婚夜独守空房,我便来了。”
羲九歌点点头,问:“你是想挟持我,明日威胁白帝和西王母?”
帝寒光叹气:“神女怎么总是把人往坏处想。万一我只是觊觎神女美色呢?”
“昆仑是仙道,不轻易涉足神族内斗。我哥哥虽然是西方白帝,但他是东夷神族,而你们是华族,你们相互厮杀他只会乐见其成,你用我来威胁他,委实多此一举。”
“是吗?那为何当年涿鹿之战,西王母和东夷神族却鼎力帮助轩辕氏?”
羲九歌挑挑眉,轻轻歪头道:“你该不会是想替母族报仇吧?”
“魔族从未善待于我,我为何要替他们报仇?”帝寒光挑起羲九歌的一缕黑发,缓慢在手心摩挲,“我之所为,皆是我所求。神女刚才说,我用你来威胁白帝是多此一举,我同意神女的看法,但,并不是因为华族。若我娶了神女,白帝、西王母天然就要站在我这边,我为何要自断生路,得罪白帝和昆仑呢?”
羲九歌感觉到一丝棘手了。最可怕的事不是遇到了疯批,而是这个疯子有理智,清醒地做着一些疯狂的事。
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在雍天宫出了名冰清玉洁、君子谦谦的人说出来的。他莫非演戏太久,所以才压抑变态了?
同为有病之人,羲九歌完全能理解一个疯子偏执起来是多么可怕。求救信发不出去,动手也打不过,或许等天亮后太阳升起,她的神力有阳光加持后可以放手一搏,但是等天亮,该发生的事也都发生了,再拼也没什么用。
羲九歌在两个选项中斟酌了一会,最终决定赌一把。她抬眸,主动说:“天帝陛下,我们做个交易吧。”
帝寒光抬眉,颇有兴致问:“什么交易?”
羲九歌左右看了看,在身周布下一道隔音结界。帝寒光看清她的动作,目光中兴味更甚,却并不阻止,始终含笑注视着她。
羲九歌再三检查,确定绝不会被人听到后,才缓缓开口:“你深夜出现在此,无非是想抓到姬少虞,夺回常雎。可惜你来晚一步,他们两人已经走了。你恼羞成怒,就想来折辱我。但这实在没什么必要,常雎若不喜欢你,你就算赌气娶我,也无法让她产生丝毫波澜。不如,我们两人合作,各取所需。”
帝寒光听到一半就笑起来了,他点点头,虚心问:“神女打算怎么合作?”
“逆转时光,回到姬少虞和常雎刚相识的时候,阻止他们相爱。这样一来,我和他依然是未婚夫妻,你也不必担心常雎爱上别人。”
帝寒光原本游刃有余,听到羲九歌的话,他的笑却一点点收起来,最后,雪白的面上只剩锋利,不见笑意。
他定定看着她,忽然俯身朝羲九歌逼近。羲九歌挺直坐着,不闪不避,帝寒光的五官在她面前急剧放大,直到两人鼻尖都几乎相抵,他才终于停下。
这么近的距离,两人气息交错,呼吸相闻。帝寒光定定望入她的眼睛,眼眸多情,心却无情,哪怕他们两人近乎面对面相贴,也无法从她眸中窥到任何羞涩、戒备、恼怒。
帝寒光道:“明净神女,逆转时光可是三界禁术。”
每个种族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能被天地人三界、神仙妖魔人鬼六族一致列为禁术的,唯有时空术。而逆转时光,更是大忌。
“我知道。”羲九歌说,“可是,只要有用,就不是禁术。”
“这种话,可实在不像是美誉三界、温柔完美的明净神女会说的。”
“十年前,陛下亦是天界出了名的君子如玉,如今,不也做了许多不臣之事吗?”
帝寒光伸手拂弄她鬓边碎发,认真地点头:“没错。这么说,我和神女委实十分般配。”
羲九歌不为所动道:“我是太子妃,要不是今夜出了意外,你应当叫我一声嫂嫂。”
帝寒光听到“嫂嫂”这两字,眸光转深,却看着她笑了笑:“我和他谁长谁幼还不好说呢。何况,你今夜成不了婚,这场婚礼,一定会出意外。”
帝寒光的语气如此坚决,羲九歌立刻想到什么,眯眼问:“常雎果真是你放进来的?”
“果真?神女没有证据,为什么第一个怀疑我?”
听他的语气,羲九歌已经确定了。羲九歌想到今日婚礼上发生的事情竟根源于他,不由恨得咬牙切齿:“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这么做?”
帝寒光听到这话却笑了。他还穿着战甲,身上带着死亡和屠杀的气息,笑时却如冰消雪融,春回大地,清艳不可方物:“神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确实给了常雎足以破除一切结界的法器,但是,我并不知她要来昆仑。要不然,今日带走姬少虞的人就不是常雎,而是我。”
羲九歌想想也是。她和帝寒光没什么交情,但常雎却是他愿意用性命守护的人。如果他知道常雎要来闹婚礼,第一件事肯定是带走常雎,而不是故意落羲九歌的面子。
帝寒光直到那两人走后才出现在昆仑,多半是他刚和南方赤帝厮杀完,听说了常雎的消息就急忙赶来昆仑山。然而他来晚一步,还是扑空了。
此刻两人靠得极近,羲九歌能清晰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羲九歌原本以为是赤帝的,但这么久都没散,想来可能是他的。
南天距离昆仑可不近,他不顾自己受伤,千里迢迢赶到昆仑山,只为了夺回常雎。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真心娶她,他先前那些话,无非为了报复姬少虞、折辱她罢了。
她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知道世间的雄性,从禽兽到神仙,最忌讳的事情莫过于被戴绿帽子。据说常雎刚出生时帝寒光就已经守护在她身边,他随着常雎来天界当人质,帮常雎修炼,常雎被刁难时,他每一次都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可见爱极了常雎。他付出了这么多,而现在,常雎却抛弃守护多年的竹马,跟另一个男人私奔了。
那个男人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羲九歌换位处之,完全能理解帝寒光为什么发疯。羲九歌目露了然,说:“天帝陛下,我明白你的感受。既然你不甘心,那你更该同意我的提议了。修行在世,所求无非顺应本心。如果连喜欢的人都得不到,那即便变强大,又有什么用呢?”
帝寒光紧盯着她,问:“施展禁术不是小事,稍有疏忽就会身败名裂。你就这么喜欢他,愿意为了他冒天下之大不韪?”
其实不是,主要还是为了铲除帝寒光。羲九歌现在受制于人,逃不了也打不过,总不能当真和他共度一夜吧。她宁愿闹出退婚丑闻,也不愿意被逼着嫁人。
正好,羲九歌手里有一个上古时空残阵,可以穿越时空。如果回到过去,阻止姬少虞和常雎相爱,一切就能回到正轨。顺便,她还能趁帝寒光弱小,提早杀了他。
这样一来,玄宫之变不会发生,姬少虞能顺利继位,天界也不会发生战火,所有结果都是最完美的模样。
但当着帝寒光的面,她滴水不漏地笑着,一口咬定道:“自然。我与他早有婚约在身,若没有常雎,我们本该顺顺当当完婚,之后举案齐眉、生儿育女,一辈子团圆美满。”
帝寒光目光幽深沉静,问:“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姬少虞?羲九歌一时被问得怔住了,诧异道:“我和他年少相识,多年相伴,我若要嫁人,自然是他。”
羲九歌听他问了这么多,本以为他不会同意了,没想到,帝寒光却慢慢站直身体,淡淡说:“好。”
羲九歌意外了一瞬,忍不住问:“你都不问我打算怎么做,会不会有危险?”
“那神女会怎么做,是否有危险?”
羲九歌回答道:“以我之力,当然不足以扭转时空。而且青帝、西王母、我哥哥都在,我若是贸然对时空动手脚,恐怕刚有动作,他们就发现了。但我曾偶然得到一个上古秘阵,可以撕裂时空缝隙,便是金仙站在对面也来不及阻止。我们无法改变现在,却可以通过时空漏洞穿回过去。但这个阵法启动需要大量灵力,我用法宝试了几次,都无法成功。所以,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将灵力注入阵法中,若能启动,你我同盟成立,一起拆散姬少虞和常雎,之后各走各路互不相干;若不能启动,我们压根回不到过去,刚才那些也全是空话,陛下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帝寒光点头,羲九歌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发问,不由提醒他:“我丑话说在前面,之前我怕惊动哥哥和西王母,一直没有试验过,所以我也不知道撕开时空缝隙后,里面会遇到什么危险。可能我们会被虚空碎片吞噬,可能我们会遇到混沌之气……”
“无妨。”帝寒光说,“神女和我一起冒险,我有什么可怕的?虚空虽然危险,但若能成功回来,对修为大有裨益,若能遇到混沌之气,那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死了也是荣幸。修行乃是与天争命,哪有什么是稳妥的,我不怕死,神女尽可放心施展。”
他毫不在意穿越时空时可能遇到的变数,倒显得羲九歌瞻前顾后了。他一个好不容易大仇得报、坐拥三方帝位的人都不后悔,羲九歌还顾忌什么呢?
羲九歌立即拖着华丽沉重的长裙起身,去侧殿摆阵:“我得到这个阵法已经很多年了,布阵所需之物都已备好。一千年前姬少虞和常雎相遇,我不知道他们两人何时动心,索性将阵法设定为一千年,直接去他们初遇之时,阻止他们一切交集。但一千年前我们已经存在于世,若我们足够幸运,能顺利打开裂隙,等脱离虚空时,我们会自动回到当初自己的身体中,记忆和法力并不会改变,但现在身上佩戴的法宝、服装,都无法带回去。”
帝寒光点点头,竟然没有再问,仿佛完全没意识到,一旦回溯到一千年前,他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将顷刻化为乌有。他依然是个寄人篱下的魔界质子,别说帝位,连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
他不问,羲九歌自然也不会提醒。羲九歌在空中勾出一连串繁复的线条,她手指纤长,有条不紊地拨弄阵法线,有种玄妙的美感。帝寒光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幕,赞道:“神女身为神族,仙术却学的极好。”
羲九歌没什么真心笑了笑:“不及陛下。等回到过去后,若有机会,我必然要向陛下讨教一二。阵法布好了,可以注入灵气了。”
帝寒光看似在和羲九歌闲聊,另一只手却打出磅礴灵气,冰蓝色的灵力顺着阵法线瞬间盈满阵法,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流转起来:“神女一直叫我陛下,太生疏了。下次不妨唤我名字。”
羲九歌没想到她怎么折腾都没有动静的阵法竟真的被帝寒光启动了。她暗暗心惊,帝寒光为什么会有这么深厚的灵力,他的真实实力到底在什么程度?
羲九歌心生忌惮,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回到过去一定要杀了他,不可养虎为患。至于帝寒光刚才的话,她敷衍应了一声,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阵法忽然爆发出一阵亮光,时空裂隙出现,湮没了一切光线和声音。进入虚空前,羲九歌隐约听到他说:“倘若换一种开始,你会不会……”
后面的话被虚空吞噬,羲九歌不明所以,她会不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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