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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好友张长江的母亲于99岁高寿不幸离世，使得长江全家人陷于无限悲痛之中。在老人的葬礼上，长江声泪俱下地悼念了平凡而伟大的母亲。这位老母亲是诸多勤劳善良的中国女性的代表，是永远值得后人尊敬和怀念的。逝者安息，生者如斯！

祭 文

（永远的怀念）

——张长江

农历二0二二年腊月初九

今天我们在这里送走一位平凡而又不平凡，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一位乐善好施的老人——她就是我的母亲、我的娘。

我的乡亲们、邻居们、亲戚们、晚辈们、同事们、朋友们，在这寒风刺骨的大冬天，来为我娘送别，我代表全家，向各位表示十分的感谢，对忙前忙后撺忙的人们，对跑前跑后来回张罗的总管，对辛辛苦苦刨坟的人们，还有朋友同事们表示感谢！

在这里我给大家鞠躬磕头了。

我的娘出生于1924 年正月十四日，卒于2022年腊月初八日 ，享年 99 岁。

99岁的她，是我们梁家屯村建村几百年来最长寿的老人，这也是我们晚辈的骄傲和幸福。

我的娘这辈子，省细贯了，她可谓是，勤劳简朴的一生，是不为自己只为他人的一生，是为命运抗争的一生，更是不容易的一生，也是特别不简单的一生。她以坚强的毅力，博大的胸怀，用她柔弱的肩膀扛起这个不容易的家，用她弯曲变形的双腿，裹了一半的半大脚，迈过了人生的沟沟坎坎。

在她走过的一个世纪不平凡岁月中，经历了混乱的战争年代，经历了世事变迁，经历了新旧社会两重天，经过了吃不上饭穿不上衣的年代，经历了大跃进、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大地震、大洪水，经历了单干、入社，家里的土地，牲口和大车都入了社。又到分田到户、改革开放、旧村改造，晚年才触摸到了社会发展带来的点滴幸福。

在战乱时期，日本鬼子来到家里，把刚从猪圈里起出的一圈粪翻了个遍，把藏在粪堆下奶奶的首饰抢走了，还多次遭到汉奸日伪军的恐吓，亲眼见强盗们闯到家中翻箱倒柜抢夺财物。

在解放战争时期，她每天为在当兵打仗的父亲而担惊受怕。解放后经历了经济最困难时期。在我5岁时右腿被树砸断，骨头交叉外露，我娘给双庙村的医生多次下跪求医生把我的腿治好。

1963年经历了特大洪水，房倒了，屋塌了，家没了，1964年把家搬到村南盖房，重建家园。

文化大革命中为后辈的安全担惊受怕，1999年又失去了和她相濡以沫60年的老伴儿——我的老父亲。2010年又经历了拆房改造搬家租房的折腾，同年又失去了二儿子，87岁的白发老人送走了黑发人。

她自50多岁开始一直病魔缠身，每天服用大把的药物以减轻病痛，两腿变成了严重的罗圈腿，开始拄单拐，后来拄双拐，强忍疼痛勉强行走。这一生遭受的无情打击，经历的无情变故，这一切我娘挺过来了。我不知道娘有多大毅力，也不知道娘是用什么精神支撑下来的。

我的娘17岁为人妻，19岁为人母，一生养育了我们兄妹6人，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我的娘经历了多少磨难，忍受了多少辛酸，不遗余力支撑着这个不容易的家，令我们敬佩更终生难忘。

那时候父贫寒，娘命苦，寒冬腊月洗尿布，破衣单鞋踩冰冻，儿女几个一床被，娘捂儿身心贴胸。夏天怕儿蚊虫咬，一把蒲扇扇天明。

我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一觉醒来，娘还在灯下摇车纺线。不知道有多少个早晨，我们还在梦乡时，娘早已经起来为我们补衣衲袜。大的不能穿的衣服改二的穿，二的拆了给小的，实在不能穿的布尖布片也舍不得扔掉，而用来抹夹纸作鞋底。

做饭时在锅里煮个菜饼子，捞出来给干活的爹吃，再把稍稠的给孩子们吃，我的娘喝口汤就是一顿饭哪，这真是“我们吃稠娘喝汤，我们吃粮娘吃糠啊”！

我的娘为了一家勉强度日，她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家里家外、灶前灶后、推磨拉碾、洗衣挑水、缝缝连连、打草垫圈、推水车看畦子、东摘西借、东挪西措，这就是我的娘啊！

猪在叫、羊在叫、嗷嗷待哺的我们这几个孩子们在叫，牲口还得添草料，我的娘能不苦吗？我的娘能不累吗！可她还是不知累，不知疲劳的操持着这个家。

在家中最困难的日子里，我的娘为了不让一家人饿死，她抹掉要强的脸面，拉着姐姐，姐姐背着永川，肚里怀着桂英，拎着打狗棍子到山里去要饭。要一口给永川吃，要两口给姐姐吃，还想省着，攒着给家送。

娘一天吃不上几口饭，却把攒下的萝卜、山药、柿子干和剩干粮凑半口袋，和姐姐用棍子抬着送回家中，使家中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日。

后来日子稍有好转，只要有要饭的到自家门口，娘都给吃还给穿。娘常说，咱出去要饭时碰上了很多好人，人家帮了咱们，咱们少吃一口，要饭的就多吃一口，况且人不到难处谁肯要饭呢。

我的娘，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为生活而奔波的农村妇女，然而他真的又是一位面对贫困特别隐忍、坚毅，对未来总是充满了信心和希望。我的娘，就是这么一位不平凡而伟大的母亲。

我的娘，一生勤劳质朴、善良热忱、乐观豁达、人品幽兰、与世无争、宽容忍让。

我的娘，对父母她是孝顺的好闺女；对公婆她是敬老孝老的好儿媳；与我爹患难与共，贤淑坦柔，是贤惠善良的好妻子；对儿女，辛苦养育，教儿女成器，是可敬可爱质朴的好母亲；对晚辈她爱护有加，是儿孙们慈爱的好奶奶、好姥姥。

我的娘，对邻里她温言低语、宽厚和平，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老人；对社会她是默默无闻的小草，却有着惊人的生命力。

我娘没上过学，不识字，但她将人生的哲理能用短短的话语阐释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虽是文盲，可明白的事理赛书生，帮我爹操持家务，代我爹出谋划策，帮邻里排解纠纷，为年轻人介绍姻缘，她还有治眼拨眼的高超技巧，十里八村很多人的眼疾得到过她的治疗。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滴滴点点，无处不显示出我娘的心灵手巧和聪明才智。

我娘的一生助人乐善，对强人不恭奉，对背时的人不落井下石。在那特殊的年代，被劳动改造的老干部几次住到我家，娘不歧视不嫌弃，像对待亲戚一样对待他们，多个在我家住过的老干部及亲属至今还来往密切，视我娘为恩人。她给来支农支左中尿床的小战士拆洗晾晒被褥，娘可怜他们，帮助他们，把他们看做自己的孩子，为他们烧炕叠被，洗衣补鞋，提供生活上的各种方便与帮助，他们也一直把我娘作为自己的母亲一样看待。至今还经常慰问看望，每次来都像家人一样，嘘寒问暖。

北京、天津的“知青”们还专程到半个世纪前曾经住过的我们家看望我的老母亲，他们眼里噙着泪花，抱着我的老娘哽咽着说:“那时候包饺子，都是白面，黑面两样面的，白面的非给我们“知青”吃，黑面的你们自己家里吃，这个吃饺子的情景深深地刻在我们的脑海，不时的映入我的泪眼，至今每每想起心里还是暖暖的，大娘啊，我们这辈子包括我们的晚辈是不会忘记您的”。

娘对晚辈儿孙，更是关爱有加，个个都像宝贝一样爱护。她拖着病弱的身躯帮我们拉扯晚辈，为补贴家用，还为县城里的人看护过好几个孩子，她的付出换来了晚辈们敬重和亲近。

我的娘在后半生饱受了病痛的煎熬，她长期患高血压，白内障，便秘症和严重的关节炎，行动起来双腿疼痛难忍。但多年来，她仍然拄着双拐自己行走，自我料理，自己单独生活起居，从不想连累他人，只要自己能动一点，就决不叫他人帮忙。

我的娘宁肯自己吃苦，扛着疼痛，也不想打扰晚辈，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家中，她都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还掌握了自己用药物调理病痛的本事。

我的娘前半生历尽了磨难与辛苦。在她的晚年也触摸到了幸福生活的边沿，也享受了社会变化带来的幸福，实现了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夙愿，也体会了屋里吃、屋里住、屋里拉的生活便捷，见到了想都不敢想的灯头朝下，盼到搲白面像搲山药面一样，也见到了没有棉花能穿衣，不纳底子能穿鞋。

我们带她进过北京人民大会堂，登上过天安门城楼，到过周边的诸多生态园、动物园，也品尝过很多大酒店的饭食。娘曾说过，这辈子该吃的苦吃了，该受的罪受了，没吃过的吃过了，没见过的见过了，也算不冤了。

在我娘的多次生病住院，在长期的护理中，闺女们三个儿媳妇们，晚辈们付出了我们当儿子的做不到的辛苦与辛劳。他们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在我娘不能进食时，是她们一勺一勺喂，一点一点的往嘴里送，想方设法为我娘做可口的饭菜，有时做了这样不吃，再做，做了不吃还做，每一次吃饭都耐心的哄着，呵护着，想尽办法让娘多吃一口。

我娘的衣服、被褥、垫子、床铺一直保持干干净净，干干爽爽，从没有呕着，也从来没有异味，三天两头洗头洗澡，经常擦身子上粉子。弄的屎裤子，屎被子都是先用刷子刷了，再用手搓洗，谁也不嫌弃，沒有厌烦，更沒有怨言。

娘患严重的便秘症，每次解大便都得为我娘掏，为娘挤、揉、帮助她排便，减轻我娘的痛苦，从不嫌脏，从不嫌烦。并耐心开导她，想方设法让娘高兴。为了娘心情好一点，她们经常用轮椅推着，到人多的地方散步散心，打打小牌，换换心情。

她们的付出几次从死神中拉回了我娘的生命，她们的付出延长了我娘的寿命，也拉伸了我们有娘的时日。常言说“百日床前无孝子”，可他们侍奉我娘何止百日、千日啊！她们无怨无悔，用心尽力，没日没夜地付出着！她们是最孝顺的好闺女、好儿媳妇、好晚辈。他们是晚辈的榜样，她们是晚辈们的镜子，是儿孙们的好榜样，是我们张家大孝的楷模。在侍奉我娘这一点上，我不如她们，在这里我给她们鞠躬磕头了。

我们感谢她们，爹在九泉之下感谢她们，娘在九泉之下感谢她们。

娘爱看戏，愿意凑热闹，自90岁生日开始，每年生日都为我娘唱戏表演节目。河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新影调《生日情》、《人世情》、折子戏河北梆子、豫剧、哈哈儿腔等剧种都专门为我娘演出过。县里能唱会跳的演员们很多都为我娘表演过节目，娘每次看节目都很高兴，也很专注，还时不时的给我们讲戏。

99岁的老娘生活质量比人家条件好的，咱比不上，但足以说是过得去的，这得益于晚辈们的侍奉和孩子们儿媳妇儿们的付出，可无论怎么付出，怎么孝顺，娘还是走了。

娘啊！无情的病魔一次一次吞噬着您的身体，您的体质每况愈下，而且临终还受尽病痛的折磨，缠绵病痛，吃喝难咽，睡坐不稳，只能靠几滴水、几点奶维持着脆弱的生命。我们眼睁睁看着您痛，看着您难受，看着您煎熬，看着您一天天瘦下去，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有心无处使，有劲使不上。老天爷呀，可恨的奥密克戎病毒为什么粘上这么高龄的老人，为什么无情的病痛非要缠在我娘的身上。

我的娘走了，我的娘离别了我们，也离别了她生活了99个年头的世界。当我们眼看着娘慢慢的没有了呼吸，我们的心如刀绞、如针穿，万分悲痛，悲痛万分。在最后的几天里， 我们抱着瘦骨嶙峋的娘，却无法让她咽下一口饭，一滴水，我们的心好痛！好痛啊！

娘啊！我的亲娘啊！对您来说，走或许是一种解脱。可是娘啊，我们多么想再叫您几年、几月、哪怕是几天、几小时的娘啊！往日叫娘声声应，如今再叫没回声，再叫娘也没人答应了，从今后，我们成了没娘的孩子了！

娘啊，生我时剪断的是血肉的脐带，这是我一生的悲壮。娘走时，剪断的是情感上的脐带，这是我一生的悲哀。

娘给孩子再多，总觉得还有好多亏欠。孩子给娘很少，却说是孝心一片。“上有老”是一种表面的负担，娘不在时，“亲不待”是一种本质的孤单。从此，再没有人喊我的“小名”了。此时此刻，我才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和飘渺。

娘在时，不觉得儿子是一种称号。娘没了，才知道这辈子儿子已经做完了。娘没了，我还给谁当儿子呀？下辈子，假如有下辈子，娘还让我做您的儿子吧！不孝的儿求您了！

母爱如天，我的天塌下来了。

母爱如海，我的海枯竭了。

万千百十，十百千万，一声长叹，叹呀！叹不尽人间母子情！

娘啊！从此，您抛掉了所有的病疼与磨难，一身轻松，一身自由奔向天堂，和我爹去享受天堂的幸福吧！

娘啊！儿愿您一路走好！您不会寂寞孤单的，爹在等您，您的一个儿子在等您，您的左右都长眠着善邻友舍，都将和您永远相伴！

娘啊！您睁眼再看一眼您的儿孙晚辈，再看一眼给您送行的乡邻亲朋吧，今天在这里悼念您，为您送行，今后我们会聚首在您和爹的坟前为您们上香，为您们送纸钱，在天堂您们千万别省着，别细着呀！

娘啊！您累了！您太累了！请垂下您辛劳的双臂，静静地，安息吧！

2022.12.31.